狗屎运·乱魔命（下） (第2/2页)

最精彩的一笔是，被鬼厉偷袭得手后，同时面对五个实力都不在自己之下的超级高手，还有一个心思难测的陆雪琪，秦无炎以毒物做远程攻击，将众人挡住片刻，自己则趁机遁逃，临行时，还不忘了留下话来，好他日卷土重来，一雪前耻：
　　
　　“鬼厉，算你狠！这一棍之仇，我们来日再算！……”
　　
　　秦无炎言之凿凿，说到做到，这一棍之仇，来日自然是要找张小凡讨回来的，这样一个人，如何能够在与兽妖一战中轻易死去？金瓶儿遇上兽神都能全身而退，区区几个兽妖还能要了毒公子的性命不成？
　　
　　此次死泽之行，无论佛法修为、战斗力、决断能力，以及心思的缜密、头脑的冷静，张小凡都在秦无炎面前落了下风，然而，便是这样一个可怕到几乎是无懈可击的对手，却最终被张小凡的一棍毁掉了一生——鬼王道：“说起来，还是你（张小凡）在死泽之中重创秦无炎，才有了这个乱局……”
　　
　　如此安排，颇有几分微妙，试问，秦无炎如此人才，哪能这么轻易就被张小凡暗算到，更何况，还有小环的相术为证：
　　
　　小环道：“你名中有‘炎’，本是双火至阳之势，但中间以‘无’字镇压，峰回路转，则为阴柔；又‘秦’字寓西，主你往西方阴寒之地大利！”
　　
　　按照小环所测之相，西方死泽绝对是秦无炎的福地，从一开始看来，似乎也确实如此，果然如小环所说，秦无炎到了死泽之中，眼中所见，到处都是闻所未闻的异种毒虫，对于他这位用毒的大行家来说，就像贪财之人入了遍地金银的宝山一般，大喜过望，连日搜集。
　　
　　奇怪的是，便是在秦无炎梦寐以求的圣地，他非但没有发迹，反而遭到了致命的重创，甚至竟因此而毁掉了一生。
　　
　　是因为小环的相术不准，还是另有隐情？
　　
　　显然，小环的相术没有任何问题，一切都像预先设计好的一样，进行的很顺利。变数就出在了张小凡的身上。假如，世上根本就没有张小凡，又或者，张小凡当时并不在场，没有那致命的一棍，从原文的故事完全可以看出，只要是在死泽中，其他人即使再多，也奈何不了秦无炎。
　　
　　偏偏张小凡就出现了，而且彻底打破了秦无炎的美梦，何故？
　　
　　原因只有一个：秦无炎之所以在张小凡面前束手束脚，不是他的错，而是命运的安排。
　　
　　希腊史诗《伊里亚特》记述赫克托和阿喀琉斯绕城大战这一段中，众天神拿了天平来秤这两个英雄的命运，最终赫克托这一端沉了下去，天神们决定他必须战败而死，这不是他的错，不是他力不如人，而是众神的决定。
　　
　　楚霸王有云：天要亡我，非战之罪！
　　
　　谭嗣同亦道：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秦无炎之所以败给张小凡，完全是出于“众神”的安排，而非力不如人，真相就隐藏在“秦无炎”和“鬼厉”这两个名字里，先看秦无炎：
　　
　　小环有言在先：“你名中有‘炎’，本是双火至阳之势，但中间以‘无’字镇压，峰回路转，则为阴柔；又‘秦’字寓西，主你往西方阴寒之地大利！”
　　
　　其次，秦无炎的相貌，文中着墨似乎不多，但反复提到最大的特点就是“面色苍白”四个字，很明显，秦无炎的相貌也与他的名字相吻合，均为阴柔一路。
　　
　　再次，秦无炎的性格特点，这点不用多说，阴狠，毒辣，心思缜密，城府极深。
　　
　　综上所述，秦无炎显然是一介阴邪之物，命中无炎。
　　
　　再看张小凡（鬼厉）：
　　
　　鬼厉者，厉鬼也，在鬼王宗浸淫了十年的张小凡，已经不复当初那个木讷迂腐的少年形象了，乃是鬼王宗堂堂的副宗主，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地位之高，威望之隆，一时无二。
　　
　　苗人善蛊，乃是把无数毒虫放在一起，任其厮杀，最后存活下来的那个就是蛊，同样的道理，魔教各个派阀各有所长，没有哪一个是省油的灯，鬼王宗能最终脱颖而出，一统魔教，领袖群邪，鬼王宗理所当然便是天底下最大的暗黑集中营。
　　
　　很明显，秦无炎与金瓶儿等人聪明机变，善玩阴谋诡计，绝非光明正大之人，天生就是鬼王宗的一员，无论有没有加入鬼王宗，都要受到鬼王与副宗主鬼厉的管辖。这就是他们两个在任何一个正道弟子面前都能游刃有余，却在鬼厉面前束手束脚的根本原因——在邪恶的“比较级”（鬼厉）乃至“最高级”（鬼王）面前，邪恶本身（秦无炎、金瓶儿）又有什么优势可言。
　　
　　鬼厉首先是副宗主，奉鬼王之命管理群邪；其次又是厉鬼，是阴邪之物修炼到极致的表现形式，是以：厉鬼出世，群魔退避。不是么，当张小凡在鬼王宗浸淫了长达十年之久后，以“鬼厉”的身份重出江湖，便掀起了一场场腥风血雨，先是炼血堂被灭，接着是长生堂，随后便轮到了万独门和合欢派，最终，鬼王宗一派独大，统一了魔教。
　　
　　反观秦无炎，一者无权无势，二来又只是普通的邪魔，如何与鬼厉相争？
　　
　　秦无炎到了西方死泽这样的阴寒之地便欣喜莫名，却不知鬼厉乃是从更加阴寒的死灵渊里爬出来的。若论阴寒，死灵渊当胜西方死泽百倍，毕竟，死灵渊都是阴灵鬼体，西方死泽却多为生灵活物。更何况，张小凡手里又有噬魂这样至邪大凶的法宝，噬血珠专管吸噬活人精血，摄魂棍负责焚炼阴灵鬼体，这两者合二为一，把原本凶相毕露的青光、黑气收敛于内，使之又多了一个特性：城府极深，杀人于无形中，没有丝毫征兆——暗算秦同学的那一棍就是最好的证明。
　　
　　纵观秦无炎一生，就失败了两次，第一次败给了鬼厉，已是元气大伤；第二次败给了鬼王，从此销声匿迹。事实上，除了他的师父毒神，也只有这两个人能克制秦无炎了。
　　
　　秦无炎相信鬼神，相信命运的安排，按照命运的安排，秦无炎无论怎样努力，此生都无法打败鬼厉，报那“一棍之仇”。
　　
　　在古希腊神话以及悲剧中，不可抗的支配者永远都是命运。英雄们抗争，总无力改变注定的结局；虽无力改变，这份抗争，也就更显出悲壮。因此古希腊悲剧被称为“命运悲剧”，例如前面引述的赫克托战败，不是力不如人，而出于众神的决定。
　　
　　希腊神话固然如此，但是《诛仙》要讲的却远远不止这个，而是个人与命运的抗争——唯我本心，以抗天命。“众神”安排张小凡做林惊羽的马仔，张小凡从来都不这样认为，他狂笑着：我命由我不由天，以其乱魔之命，大行狗屎之运，最终成功逆天，掌握了自己的命运。“众神”安排秦无炎只能屈居于副宗主鬼厉之下，做一小卒耳，无炎言之凿凿：“这鬼神一说（天煞明王开天辟地，幽明圣母创万物生灵），乃是恒久确实之事，如何能够不信？”
　　
　　相信鬼神，当然也就相信命运（命运本身就是众神的决定），秦无炎败给张小凡，乃是天经地义的。
　　
　　张小凡暗算秦无炎的时候，决然没有想到竟会因为这小小的一棍就让无比强大的万毒门分崩离析；再者，他能在与陆雪琪缠缠绵绵追逐打闹的时候，抽出宝贵的时间跟秦同学过不去，恐怕也不是因为对鬼王一统江湖的事业无比热爱吧。依笔者愚见，张小凡之所以暗算秦无炎，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就像猫捉老鼠、狼吃羊一样，完全可以理解为生物的本能，尤其当老鼠在猫面前无比嚣张的时候，猫那还能忍得下去？至于万毒门的毁灭，只是同时产生的副作用。在秦无炎最得意的时候，鬼厉狠狠的给了他一记杀威棍，恰恰就是对他的警告：格老子的，堂堂的副宗主在此，你一个小小的邪魔，也敢在老子面前卖弄，活的不耐烦了？之前在小环那丫头面前顶撞我，这次又向老子的兄弟出手，不杀你何以立威？
　　
　　关于这点，还有一个佐证就是：小环给张小凡算命说他不信鬼神，秦无炎提出了反对意见，张小凡马上睁大眼睛狠狠的瞪了回去，气氛顿时变得非常紧张，后来果然是秦无炎首先服软了：
　　
　　便在这个时候，秦无炎忽地一笑，道：“鬼厉兄，小弟早就仰慕你的大名，今日终于有幸见上一面，真是三生有幸！”
　　
　　鬼厉虽然没有笑，但面上神色却也缓和下来，……道：“秦兄过奖了。”
　　
　　看张小凡的架势，若非秦同学主动退让，恐怕不用进入死泽，在大王村便要被某鬼修理了。
　　
　　《诛1》一开篇，就是张小凡与林惊羽生死较量。惊羽是司令，小凡是马仔，其他的马仔一个个唯惊羽马首是瞻，不敢稍有拂逆，只有张小凡甘冒奇险，反抗他的司令，若非普智及时相救，张小凡早就已经为他的胆大妄为送掉性命了——反抗命运者，必然要遭到命运最无情的报复，后来张小凡被雷劈，亦是如此，都是命运对他的惩罚。
　　
　　兽神杀孽无数，也未见的天地震怒，劈下神雷，倒是至情至性的小凡，惨遭雷劈。“杀生”固然是重罪，然而无非是生灵改变了活动场所，由阳世转入阴曹，仍在轮回之中，在天地的绝对掌控之内，“逆上”就不一样了，反抗天命，藐视天威，这是何等的胆大妄为？逆天而行者，必遭天谴。
　　
　　《诛3》的起始，却是鬼厉与秦无炎的争锋相对。想秦无炎不过是一介阴邪之物（命中无炎），在副总主鬼厉面前天生就落了下风，这都不可怕，可怕的是，秦无炎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反抗他的宿命，他认同命运的安排。
　　
　　秦无炎的悲剧，是命运的悲剧，更是自我选择的悲剧。
　　
　　打败秦无炎的，不是张小凡，也不是命运，而是自我。
　　
　　行文至此，当不能再怀疑小环的相术了。死泽外，小环为秦无炎所测之相完全没有问题，问题就出在张小凡的身上，这个家伙不信鬼神，一定要跟命运较劲。最终，他成功了，然而，改变的不是一个人的命运，而是三个，与他的命运紧密相连着的林惊羽和秦无炎同时也受到了致命的影响。
　　
　　张小凡不信命运，不甘心只当林惊羽的马仔，他努力抗争，赢取了自己的人生。
　　
　　秦无炎相信命运，注定他只能在鬼厉的压制下，一生努力而无建树，郁郁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