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 (第2/2页)
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惊天动地，刻骨铭心。从张小凡击毙万剑一到打碎幻月镜再到弄断诛仙剑；从前山兽神与道玄的惊天一战到后山张小凡与心魔拼死相争；从小凡击与林惊羽手足相残到后来与陆雪琪相继吐血；从“神剑夭折，天地恸哭”到“无字玉壁”与“天刑厉雷”轰然对撞；从张小凡原谅普智时那惊天动地的一跪到与普鸿辩法时的桀骜自信，再加上野狗为了小环变成疯狗和小环不惜以性命做赌注，拼死把野狗从鬼门关拉出来……
这些暂不多言，单看被忽略了的《幻月》等几个章节。在幻月洞府，张小凡自入魔后第一次“泪流满面”；第一次问出了“我是谁”，“我活着是为了什么”；第一次因为心情激荡而吐血……
便是在这个可以直接与心灵对话的山洞里，张小凡对他的前半生做了小结。通过幻月，他看到了尘封已久的过去，也希望找回被他抛弃了的过去，按照书上原文就是：他没有说话，没有叹息，下一刻，他迈步走了进去，就像是，一脚踩进了过往的岁月……
他迈步走了进去，就像是，一脚踩进了过往的岁月……追忆过去，正视自己，是需要绝大勇气和超凡智慧的。张小凡义无反顾，走进了回忆！想张小凡这半生，风起云涌，波澜凶恶，法相语：唯独这位张施主，观他这一生，惊涛骇浪，波澜起伏，大悲大苦，恩怨情仇，佛说的诸般苦痛，竟是让他一一尝尽了。这样的人，心魔已经深入到骨髓里，而幻月正是要把一个人内心深处最在乎的东西，最悲惨的记忆，最深重的苦难，再现出来，并且千百万倍的放大，从灵魂里彻底摧毁一个人，幻月的攻击不是消灭肉体，而是摧毁灵魂！
实力超群并不意味着精神强大，便如周一仙所说：所谓心志坚定，并非你性子如何，在我看来，你一生风起云涌，波折如山，心中伤怀心事无数，若是堕入幻境之中，只怕难免引动心事，不可自拔。
话虽如此，但这种纯粹意义上的精神煎熬与摧残绝不是正常人所能理解的。譬如三毛，在任何人眼中，都是集万千宠爱于一生的，可是，她自杀了。便是在《诛仙》里，活生生的例子也不是没有，论实力，再无比兽神更恐怖的了。然而，玲珑的幻象一出现，兽神就鬼迷心窍般，心甘情愿的*了！
这，就是心魔的威力；这，就是幻境的可怕！
与兽神不同的是，出现在张小凡面前的幻象整整有七个：普智、父亲、母亲、田不易、苏茹、田灵儿以及雪琪和碧瑶的合影。
在幻月洞府，张小凡要面对的敌人，不是任何人，却又远比任何人都更可怕，因为，他的对手正是他自己！战胜对手，固然很难，战胜自己，才是一个智者的终极目标。
德国哲学家尼采，借古代波斯宗教家查拉图斯特拉之口，说道：“不过，你可能遇见的最大敌人仍是你自己——你埋伏在山洞和森林中，随时准备着偷袭自己。你这个孤独者所走的是追求自我的路！而此路要经过你自己和你的七个魔鬼！你将成为自己的异教徒、巫师、卜者、疯子、怀疑者、亵渎者，以及歹徒！”
无独有偶，印度的佛教大圣莲花色尼，也经历了佛说的七般苦楚。1932年，著名学者陈寅恪教授作《莲花色尼出家因缘跋》一文（注：此文后来收入了《寒柳堂集》），说她前世遭到了七种恶报，正是这七种恶报让她幡然悔悟，看透了世间俗相，所以便出家为尼了。前六种恶报分别是：丈夫被毒蛇咬死，儿子被狼吃掉，父母被火烧，他自己的身体又不断出现毛病，掉到水里差点淹死，甚至还吃掉了亲生儿子的肉。
至于第七种恶报，因为不符合我国传统的道德要求，所有的汉译本里都删掉了，幸好陈寅恪教授精通梵文和巴利文，最终从巴利文佛典《长老尼偈》里找到了第七种恶报：连花色生前不断嫁人，与每个丈夫都生了很多孩子，这些孩子彼此之间是不认识的，她甚至与自己的女儿同时嫁给了她的儿子。
行文至此，细心的读者可能发现在《诛仙》一书中，与主人公张小凡纠缠不清的，总有一个数字：七。张小凡所在的青云山分为七峰，他自己又是核心大竹峰的“老七”。如今，在幻月洞府这个特殊的、直指本心的场所，不多不少又恰好杀了“七”个人。
当然，无论是尼采口中的“七个魔鬼”，还是连花色前世遭遇的“七般苦楚”，理解起来都是很抽象的，这里我们完全可以把他们具象化。毕竟，一切的哲学、佛理，说穿了都是对人生的感悟，是立足于现实的精神智慧，哲理佛义都是能在日常生活中体验到的。
故而，完全可以把上面的哲理和禅意换成更通俗的说法：尼采的说法是追求真理是件很孤独的事，其中的艰辛更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而且，往往越亲近的人越会成为你最大的障碍，道理很简单，譬如，张小凡质疑几千年来为世人所坚信的“正邪”，显然是大逆不道，异端邪说，作为师父师娘等最关心他的人，自然不愿看到张小凡走上“邪路”，所以千方百计要阻挠他，是为他前进路上的“魔鬼”。莲花色的故事则清楚的表明了佛的境界不是看多少佛学典籍就能达到的，而是一定要有人生的体验。
例如：
法相的苦恼在于：“十年来，弟子佛学道行或有小进，于人生一世却如婴儿行路，几无变化……弟子也曾在夜深未眠之时，想到这位张施主，亦曾以身相代，试想这般苦痛发生在弟子身上。可惜弟子佛学终究不深，竟是怖然生惧。”其实，法相缺的不是佛学理论，而是人生阅历。纵观法相一生，便如一张白纸，他眼里的佛，不过是在纸上谈兵，没有尝过人世间的酸甜苦辣，诸般感受，又如何超越，如何通达？
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法相于佛法一道，“万卷书”读的确实不差，但所欠缺的正是“万里路”，纸上得来终觉浅，没有对人生最真实的感受，如何参禅？
周一仙的苦恼在于：“我看不穿的，是这个轮回啊！”周一仙于这个“轮回”，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过客，他的生活永远是在演戏，用他自己的话说便是：游戏人间。此人始终都是个局外人，旁观者，根本就没有真正进入过这个“轮回”，又如何能够看穿这个“轮回”？
六祖慧能诗云：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
反观张小凡的一生，大悲大苦，大爱大恨，恩怨情仇，惊涛骇浪，积攒了足够多的人生阅历！尼采口中的“七个魔鬼”和莲花色遭遇的“七种苦楚”都在张小凡身上得到了最好的展现。此人一生，可谓是遍尝人世心酸，凄苦绝伦，与连花色遭遇的“七种苦楚”在内涵上实无二致（七此处为概数）。另外，他又在幻月洞府杀了“七个人”，恰恰便是尼采口中的“七个魔鬼”，依次为：普智，父亲，母亲，田不易，苏如，田灵儿，以及最后那个分不清楚是碧瑶还是雪琪的模糊的人影！这七个人，就是张小凡悟道途中要必须面对的，也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七个人，七个魔鬼，七重劫难！
如果之前，还可以强说张小凡仅仅是在为碧瑶活着，那么到了这里，就确然无疑证明了张小凡更重要的是在为自己而活，在为探索生命的意义而努力。因为，他的法宝所形成的三色异芒不光刺穿了普智的胸膛，也刺穿了最后那个白绿交织的影子！
张小凡，正是这样一个追求自我，探索生命意义的人！为此，他承受了常人所不能忍受的孤独、寂寞、痛苦与折磨：
一个人，一根烧火棍，孤独的面对了整个世界！
在尘世中苦苦挣扎了半辈子，在幻月洞府，张小凡终于问出了千百年来大思想家，大哲学家们共同追求的问题：
“我是谁？”
“我活着是为了什么？”
张小凡这个孤独者，由幻月洞府正式走向了追求自我之路！经过了他自己和他的七个魔鬼：普智，父亲，母亲，田不易，苏如，田灵儿，雪碧的幻影，最终成为自己的异教徒、巫师、卜者、疯子、怀疑者、亵渎者，以及歹徒！
他杀了他们，他最后一个要杀之人，便只剩下他自己了。尼采说的是要经历“七个魔鬼”和“自己”，幻月洞府里张小凡杀掉了他的“七个魔鬼”，但是“自己”却逃了出来。又因为《诛仙》的终极目标就是八个字：人欲成仙，“天”必诛之。这最后伏诛之人，恰恰便是张小凡本人！
挪威作家乔斯坦•贾德出版了一本通俗的哲学普及著作《苏菲的世界》，探讨的正是人类永恒的疑惑，也就是所为的“终极关怀”。《苏菲》一书里，是从小女孩苏菲收到一封神秘信件展开的，信上写着：“你是谁”，不久她收到第二封信，上面写道：“世界从何而来”
金庸先生在《射雕》里明确写道：“须知智力超逸之人，又是独自冥思，常会想到：‘我是谁？我在生前是什么？死后又是甚么？’等等疑问。古来哲人，常致以此自苦。”远在古希腊，阿波罗神庙上就已刻了一条神谕：“认识你自己”。这条神谕对应的正是“我是谁？”
“我是谁？”西毒欧阳峰问过，狗杂种石破天问过，如今张小凡也正式提出了这个疑问。
大凡天才与哲人，最终不是疯了，便是看穿了一切，通达自如。尼采疯了，梵高疯了，欧阳锋也疯了，而石破天却破解了全部的侠客图谱《太玄经》，莲花色尼也终成一代佛门大圣，张小凡的出路又在何方，他最终能否“诛仙”，又该如何“诛仙”（诛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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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已经可以对张小凡的名字详细解释了。因为和前面的几个“七”相对应，与张小凡相关的还有一个“七”：老七！张小凡所在的大竹峰正好“七”个弟子，而他排行第“七”，这究竟是作者笔误还是别有深意？
更离奇的是，如果稍加留心，就会发现，大竹峰上不止“七”个弟子，而应该是“八”个：宋大仁、吴大义、郑大礼、何大智、吕大信、杜必书（大书）、田灵儿，以及“老七”张小凡！
莫非田不易未老先衰，居然连他门下弟子究竟是“七”个还是“八”个都数不清楚，真够乱七八糟的，难怪大竹峰一脉人丁单薄，责任全在老田；又或者说，因为田灵儿是老田的女儿，不算弟子，那也讲不过去，书上清清楚楚的写到：他们生有一女田灵儿，今年十三，比张小凡大了两岁，所以张小凡在这里是名副其实的小师弟。
张小凡既然是名副其实的“小师弟”，而大竹峰一脉又千真万确有“八”个弟子，那么张小凡理应是“老八”才对，为何偏偏要叫“老七”？
田不易老眼昏花，分不清张小凡是老七还是老八，还算情有可原，但如果连张小凡自己也分不清他是老七还是老八，这就耐人寻味了！
张小凡在幻月洞府杀掉了七个人，他的七个魔鬼，而他自己，却跑掉了，所以出了幻月洞府的他，依然在痛苦的深渊里挣扎，未能解脱；在大竹峰，同样是这个理，张小凡是谁？谁又是张小凡？没有定论，大竹峰上的“张小凡”根本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张小凡”，虽然那个时候他已经在别人都酣睡的时候仰望星空，初步表现出“不凡”的一面了，但离在幻月洞府里正式提出“我是谁，我活着是为了什么”这一伟大的哲学命题还很遥远，离最后的“诛仙”就更远了，所以：
简单的说，那个时候的张小凡，只是一个不知道自己是谁，究竟是老七还是老八的幻影！
更深入点讲，大竹峰上的“张小凡”，说白了就是隐藏在自己的“七个魔鬼”中的一个，随时准备偷袭真正的“自己”！尼采原话是“而此路要经过你自己和你的七个魔鬼”，“七个魔鬼”再加上“自己”恰好是“八”，大竹峰有八个弟子，而最小的张小凡却被叫做“老七”，道理便在于此！
同时，张小凡的名字所隐藏的意义也只有与其他六个师兄一个师姐的名字结合起来才能解释，也因为，他是“老七”
与“张小凡”这个土的掉渣的名字相比，师兄师姐的名字就显得高尚典雅的多了：宋大仁、吴大义、郑大礼、何大智、吕大信、杜大书，田灵儿，师兄们一个个“大仁”“大义”、“大智”“大礼”、“大信”“大书”，师姐也是“兰心慧质”、“钟灵毓秀”，这么多“优秀”、“杰出”的弟子围着“蠢笨”、“木讷”的张小凡，难怪小凡会生出“一个人，一根烧火棍，孤独的面对了整个世界”这样的感受。
由此，笔者不由的想起了《镜花缘》里的一则故事：一个英俊潇洒的美少年到了丑人国，大家都说这个家伙长得太难看了，于是侮辱他，欺负他，扯他的衣服，拉他的头发，最终，这个美少年因为不堪忍受这种非人的虐待，最终把自己涂抹的跟其他人一样丑，这才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个人在面对整个世界的时候，是很脆弱的，如果不想妥协，就只能选择以死抗争，或者干脆像古代的很多隐士那样，隐姓埋名，闲云野鹤。
在古希腊神话以及悲剧中，不可抗的支配者永远都是命运。英雄们抗争，总无力改变注定的结局，正因为无力改变，这份抗争，也就更显出悲壮。因此古希腊悲剧被称为“命运悲剧”。《天龙八部》里，英雄乔峰最终选择了死亡，他的思想太超前了，远远领先于他所处的时代，于是也就不容于他所处的时代，他死了，悲壮！《西游记》里的叛逆者孙悟空，最终被他所反抗的世界吞没了，与他们同流合污、沆瀣一气，悲哀！而在今何在的《悟空传》里，面对自己永远也战胜不了的如来，悟空没有妥协，最终选择了自杀，他以生命捍卫了尊严！《红楼梦》里，面对自己深恶痛绝的包办婚姻，宝玉最终选择了出家，兑现了给黛玉的承诺：“你死了，我当和尚！”
张小凡质疑已经存在了几千几万年的“正邪”，这是何等的大逆不道，他面对的可不就是整个世界吗？他的背影总是给人感觉：孤独、无助，却又倔强、不屈！他每一次的战斗，都要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实力不够，就用意志弥补，每一次眼看着就要失败了，他便会生出一股子最原始的欲望，最强烈的渴望，最终又坚持了下去！
第一次出场宁可被林惊羽掐死也绝不“认输”；面对嗜血珠，他损失的一半的鲜血，可是他最终还是坚持下来了；七脉会武上，面对着一个个比自己更强大的对手，他凭借顽强的毅力坚持到了最后，尤其是最后一场面对陆雪琪的战斗，他根本就是在燃烧小宇宙，完全凭借强大的精神最终战胜了雪琪；滴血洞里，碧瑶唯一的感受是：记不清张小凡究竟在这石室山洞里进出了几次了，每一次他都无功而返，但他竟然仍不灰心，也不知道他的性子为什么竟然这般倔强，或是他的求生欲望竟如此强烈，他一直不停的寻找着出路；六狐洞里，对大水蛭如此，流波山上，对夔牛更是如此；天水寨上，幻月洞府，诛仙剑下，镇魔洞中每一次都是九死一生的场面，而在张小凡的坚持下，每一次又都死里逃生！
言归正传：与大仁大义，大智大礼，大信大书，钟灵毓秀的师兄师姐们相比，张小凡就差的太远了，因为他只提出了一个最简单，也最微不足道的问题：我是谁？我活着是为了什么？可是，这个问题又是人类最终极，也最难以回答的问题
最高深的学问往往也是最平实的，庄子云：大道成于屎尿之中！有个叫智通的和尚有一天自言自语道：“师姑原来是女人做的。”众僧以为智通疯了，唯有师父归宗禅师惊讶的说：“是的，你果真悟了！”面对众僧的不解，禅师感叹道：“这个和尚实在是前途无量啊，连‘师姑是女人做的’都参透了，还有什么禅道悟不出来呢？‘师姑原来是女人做的’这个结果众人皆知，可是有谁能从中悟道佛理呢？这句话从智通嘴里说出来，却蕴含着另一种特殊的意义——世间的事理，一通百通。”又有，谁都知道1+1=2，可是当陈景润把其中的道理解释出来后，他也就摘取了数学皇冠上的明珠！
张小凡，在大仁大义、大智大信、大信大书、钟灵毓秀的师兄师姐眼里，确实够“小”、也够“凡”，他居然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连自己为什么活着都不清楚，岂非弱智？
而这，正是他的不凡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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