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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①⑧

99 ①⑧ (第2/2页)

——二十多年了,人哪有不老的?
  
  林伶只觉得口唇干得厉害:没错,长喜叔不知道,但她知道,林姨就是没有老。
  
  破相是怎么回事?可能这段时间磕着撞着了吧。
  
  长喜叔撞见林喜柔了,什么情况,林喜柔找到这儿了?来……抓她的?
  
  林伶脑子里仿佛开了轰炸,整个人双眼发直,额角的汗都下来了。
  
  刘长喜注意到了她的异样,有点慌:“丫头,你怎么啦?不舒服啊?”
  
  林伶嘴唇发颤:“长……长喜叔,你在哪撞见她的啊?”
  
  “就店里啊,其实没撞见她,是她司机过来打包饺子,她司机也是……凶透顶了,还骂人。”
  
  “然后呢?”
  
  “然后就走了啊,他们好像在赶路,还嫌我手脚慢。”
  
  听这叙述,不像是来找她的,林伶的心稍稍定了些,这才发觉自己的反应是太夸张了,她尴尬地笑了笑,蹩脚地岔开话题:“你还留……留着她照片呢?”
  
  刘长喜哭笑不得:“我留她照片?那是没注意照上去的,总不能把她给抠了。”
  
  他又把影集往前翻,翻着翻着就感慨起来:“当年啊,拍照不容易,都是用胶卷的,哪像现在,手机咔嚓就是一张——我们一见着相机来了,就争着往上挤,有时候,给人塞苹果说好话,请人家帮我们拍一张,不好意思拍单人的,都是几个人挤着拍……”
  
  正说着,林伶突然摁住了他翻动的那一页,不止声音抖,全身都在颤抖了:“长喜叔,你……你翻回去,就刚……刚刚那页。”
  
  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了啊,奇奇怪怪的,这些都是老照片了,按说,拍这些照片的时候,她还没出生呢。
  
  他翻回到前一页。
  
  这是张上半身的双人合照,两个面带稚气的小伙子,稍嫌拘束地看向镜头,其中一个是刘长喜,另一个……
  
  林伶的声音像是飘在天外:“长喜叔,这人,是谁啊?”
  
  刘长喜看了眼照片:“嗐,这是李二狗。”
  
  或许是因为刚见过那个酷似李双秀的女人,又或许是因为过年了,年关回望,刘长喜忆旧的心绪慢慢涨起,话也不知不觉变多了:“那时候刚进矿,他拉我拍照,我就拍了。”
  
  “后来才知道,他在矿上名声不好。再后来,他偷了矿上的钱跑了,足有小一万,那年头的小一万,你想得多值钱啊?炎拓他爸人好,没报警,估摸着是想给他一个机会,私底下托关系找,没找着。他家里还来矿上闹过,说儿子没了——你说好笑不好笑,偷了人家这么多钱,还想再讹一把。”
  
  林伶没说话。
  
  事实上,听到一半时,她就不知道刘长喜在说什么了。
  
  她觉得自己的神魂慢慢从颅顶升起来,飘出了这间屋子,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很久之前。
  
  那里,院墙是黄坯土混着稻草垒的,墙中间还塌了一块,有头大黑猪,哼哧哼哧从豁口里奔了出去。
  
  那里,屋子里供了个带框的黑白遗像,框玻璃裂了一长道,照片上是个年轻男人,小眼睛塌鼻梁,反正长得不好看。
  
  原来,他叫李二狗。
  
  1997年11月4日/星期二/阴
  
  今天,大山把我从拘留所里接了出来。
  
  大山来之前,公安给我训话,说:“要不是看你精神有问题,这事没这么容易了结,你知道吗?”
  
  精神有问题,现在,所有人都当我精神有问题了。
  
  一周前,我实在承受不了心理压力,投案自首了。我不想当个睡不着安稳觉的杀人犯,我都想好了:误杀,又是投案自首,应该能判得轻点,大山再四处活动一下,使点钱,兴许五年八年就出来了。
  
  我跟公安交代说,人是我误杀的,也是我拖出去埋的,大山什么都不知道。
  
  两个人里,总得开脱出一个吧,不然,谁来照顾小拓和心心呢?
  
  一开始,公安很重视这事,给我录了口供,详细问了一切,反正,所有程序都在意料之中。
  
  可过了两天,走向就不太对了,我隐约听到消息说,公安在我交代的埋尸地点,什么都没发现。还有,李双秀没死,回来了,自己跟公安说,就是出去玩了一阵子。
  
  她没死?回来了?
  
  谣言吧?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她一口气都没有,半边脸被电得发焦,在水里泡了那么久,怎么可能还活着?
  
  ……
  
  大山办完手续签了字,领我出来。
  
  我急着问他关于李双秀的事,可身边老有人,不好开口。
  
  好不容易出了拘留所的门,我拽住他想问,他没搭理我,还狠狠掐了我一下,掐我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我抬起头,这才发现,李双秀也来接我了。
  
  她就站在大山的小轿车旁边,一手抱着心心,一手牵着小拓,笑眯眯地看着我,说:“林姐,好久不见啊。”
  
  我也发抖了。
  
  那一刻,我觉得,我就是见到《聊斋》里的狐狸精了,还是头千年的、会吃人的狐狸。
  
  1997年11月12日/星期三/多云转晴
  
  回家一周多了。
  
  左邻右舍还在叨叨我有精神病的事,大家都说,我是因为老公和小保姆搞上了,嫉妒失心疯了,突然一下子就精神失常了。
  
  真是好笑,你们知道个屁,一个个的,都跟趴在我家窗台上看到了似的。
  
  敏娟和长喜都来看过我。
  
  敏娟看我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坐得也离我尽量远,仿佛下一秒,我就会疯病发作,跳起来扑向她。
  
  长喜带来一大兜核桃,一个个敲开剥好的,眼圈红红地跟我说:“林姐,你多吃点这个,有营养。”
  
  真是傻孩子,我脑子没病。再说了,真疯了,哪是核桃治得了的。
  
  这趟回家之后,我跟李双秀的地位好像突然对调了,她是女主人,陪着大山参加各种对公的应酬,我是小保姆,而且,还是个从早到晚被锁在家里、有精神病的小保姆。
  
  我怕她,我真的怕她。
  
  我晚上做噩梦,梦见她站在小拓的床头,影子被灯光投在墙上,开始是人的影子,后来就是狐狸的了。还梦见心心突然不见了,我找到她房里,看见她正守着口大锅捞骨头吃,我问心心在哪,她就笑着往汤锅里指。
  
  怎么办,报警吗?我一个精神病人,谁会把我的报警当回事?报了警,又有谁会相信这事?
  
  ……
  
  或者,逃走呢?
  
  这狐狸精进了我家,我赶不走她,那我走行不行?带上大山、小拓、心心,只要家人还在,去哪不是家?
  
  这份家业就不要了,有手有脚,从头再来呗,我们走得远远的,我就不信甩不掉她。
  
  1997年12月19日/星期五/大雪
  
  大山买到火车票了,周日晚上十点钟的。
  
  他说,那天有个饭局,李双秀会和他一起去,饭局之后安排了唱k,他会途中找借口出来,直奔火车站。
  
  而我,只需要在十点钟之前,翻窗离开屋子,带上小拓和心心,赶去火车站就行。
  
  大家车站见。
  
  ——【林喜柔的日记,选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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