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人们拒绝了这种悲哀 (第2/2页)

“可无论如何你不该有那种念头。”亚度尼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苍白无力。
　　
　　“这种病会让人逐渐散失行动的能力，先是手指的抽搐，然后就是失去知觉的肢体，就像是有人偷走了你大脑中感受的区域，无形的冰会渐渐将你包裹，大脑是最后冻结的区域，所以这一切你自己都能清楚的旁观着，死神跟在我的身后，但我想要有尊严的死去，我放弃了在医院里靠仪器延长余生，我选择清醒的度过接下来短暂的时光，并且如果不出意外我会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因为我不能容忍我毫无尊严地死在病床上。”伊迪丝的语气平淡像是诉说着和她毫不相关的事情。
　　
　　“你可以报警，可以让人把我送到疗养院用柔软的墙将我关起来防止我自杀，可你觉得我会感谢你吗？你不过是将我的痛苦延续，你只是站在所谓的道德高地上，对于我内心的悲伤，你什么也做不了，你什么也改变不了。”
　　
　　年轻的女孩站在伦敦六月天的晴空下，和那些庄严古老的维多利亚建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抬起头像是一株等待着和风拂面的月桂，平静开口道“如果可以，我要死在仍然绚烂的时刻。”
　　
　　亚度尼斯不知所措，他想说点什么却张不开嘴。
　　
　　“不过很谢谢你的关心，等会我有件事情要做，一个人太没有仪式感了，你可以一起来吗？”伊迪丝重新露出淡淡的微笑，像一朵静谧的紫罗兰。
　　
　　等到伊迪丝坐在草坪上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纸杯蛋糕时，亚度尼斯才明白她所说的事情是什么。
　　
　　“别一副要哭的样子，这可是我二十岁生日，这个世界上能活二十年的动物可不多了，说起来二十年也挺多的了。”伊迪丝小口小口地咬着蛋糕，一边看着被晴风吹走的流云一边说着话。
　　
　　亚度尼斯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样难受，他想，她其实没有放弃，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的活着，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在图书馆说那种话？
　　
　　“不要看了，谁知道今天会有人陪我过生日呢？只有一个蛋糕，而且味道还不错，我可不会分给你。”伊迪丝笑着将蛋糕全部吃掉。
　　
　　亚度尼斯放在胸口的手最终缓缓落下，“你有什么生日愿望吗？”
　　
　　“我想要活在我的世界里，没有痛苦地活着。”伊迪丝许下了愿望，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亚度尼斯却清晰地看见。
　　
　　“希望你的愿望早日实现。”亚度尼斯勉强地笑了笑。
　　
　　伊迪丝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再见，伊迪丝小姐。”
　　
　　“再见，奇怪的亚度尼斯先生。”
　　
　　亚度尼斯注视着眼前表情温柔精神却忍受着病痛的少女的背影，他感到胸口中那股无法遏止的冲动不断上升，最终化为一个声音在他的大脑中低语“她不该就这样孤独地死去，你应该做点什么。”
　　
　　亚度尼斯的生命中第一次出现如此强烈的渴望，他回到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不断尝试自己的能力，伊迪丝的愿望让他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既然思维可以以非物质的精神状态具现，那么他完全可以通过精神力创造一个非物质的世界，创造一个没有悲伤和痛苦的世界，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尖锐的精神冲击让他开始出现幻觉。
　　
　　神经递质以超越常人的速度生成，又像是被点燃般瞬间枯萎，全力催发“心灵”状态下的大脑像一座永不停息的熔炉，而火焰通常伴随着灼伤。
　　
　　痛苦的荆棘在亚度尼斯的精神世界里肆无忌惮地生长，一片又一片的荆棘丛林将他的意念包围，记忆和幻想如同幻灯片般交替出现，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处于一片海洋之中。
　　
　　他顺着黑暗一路向下坠落，就连气泡也不会上升，溺水感使他拼命地挣扎，但一切都徒劳无功。
　　
　　当最后一丝反抗的力气都被消磨，亚度尼斯已经坠入无光的深渊。
　　
　　“为什么我没有死去？”这是他唯一的念头。
　　
　　仿佛有什么东西听到了他的回答，他被暗潮推动朝着更暗处前进。
　　
　　“这是一场幻觉。”亚度尼斯想，可惜自己还是失败了，构建精神世界的难度不亚于靠一片沙滩堆出君士坦丁堡。
　　
　　时间在这里毫无意义，因为没有任何参照物，空间也同样如此。
　　
　　只有当手上的感触传来时，亚度尼斯才明白自己已经被暗潮推到了终点。
　　
　　亚度尼斯握紧了手中的东西，那是柔软而沉重的某种东西，握紧后就变得灼热起来直至将他的手心刺痛。
　　
　　正是那股痛感让亚度尼斯睁开了眼睛，他在精神世界的海洋里被抛到了现实世界某处，在他遨游在精神世界时，他的肉体在某种存在的推动下行走着，宛如一场梦游。
　　
　　亚度尼斯环顾四周，层层堆叠的书架和黯淡的灯光让他轻松地判断出了自己所处的地方，这里是一家图书馆，并且根据他的经验，这里应该是不对外界开放的馆藏室。
　　
　　他并不在意自己是如何穿过警戒来到这里的，他低下头发现自己手中正握着一本泛黄的日记本。
　　
　　像是某种禁忌的召唤，亚度尼斯不由自主地将日记本打开，如果他能注意到日记本旁边的附件或许就不会如此莽撞。
　　
　　亲爱的教授：
　　
　　你方8月29日来函，要求提供馆际借阅H.斯蒂芬森·布莱恩博士生前的日记副本，现收悉。
　　
　　图书管理员请求我通知你凯斯特图书馆的资料是正确的。我们确实有一本H.斯蒂芬森·布莱恩博士于1928年加利福尼亚圣地亚哥在生命中最后时间所写下的日记，而且据我们所知，这是目前这个国家唯一一本“完整的”谈论到祂的次子的人类记载，我在他逝世后我们的抄录员将副本存入了档案室，事实上，全世界只存在5个副本。
　　
　　由于这本日记极为罕见，因此大学董事会严格禁止我们在馆际时将这本书外借。不过，在图书馆内部符合条件的学者可以进行个人查阅。
　　
　　由于你方目前位于伦敦，来马萨诸塞州可能很难成为你繁忙的日程安排之一，我们建议您联系您所在大英图书馆的博士。我相信他们会帮助您进行解读，但不能确定。
　　
　　最诚挚的，
　　
　　塔迪斯·普雷斯利。
　　
　　图书管理员
　　
　　马萨诸塞州阿卡姆，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图书馆
　　
　　图书管理员办公室
　　
　　1987年9月3日